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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闻调查丨合约期满 “童伴妈妈”项目能否继续

日期:2024-01-21 19:05 人气:

  新闻调查丨合约期满 “童伴妈妈”项目能否继续下去?2015年,由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,也就是过去的中国扶贫基金会,启动的关爱农村留守儿童的“童伴妈妈”项目,到现在已经走过了8个年头。8年来,从1个省扩大到了11个省,从一二百个村子扩大到了1500多个村子,受惠的儿童多达80万。跟过去比,中国农村留守儿童的情况发生了怎样的变化?当合约期满了以后,“童伴妈妈”项目是否能够持续下去?又怎么持续?

  江西省吉安市万安县地处江西中南、罗霄山脉东麓,是原中央苏区县、原国家扶贫工作重点县。全县现有留守儿童近4000名,50%分布在偏远山区。记者首先来到了万安县潞田镇下石村。在这里的“童伴之家”,一场防拐骗主题活动正在进行。

  王满香,1975年出生,幼教中专毕业,在参与“童伴妈妈”项目后,成为万安县下石村一百多个孩子的“童伴妈妈”。

  王满香:我们附近搞了一个红豆杉的旅游区,怕出现拐骗的行为,所以我想到了做这个活动。

  2015年,“童伴妈妈”项目由原中国扶贫基金会启动,项目模式简单概括起来为“一个人、一个家、一条纽带”,其中“一个人”是指每个村都要由村里选出的一位本村妇女做爱心妈妈;“一个家”是指固定场所的儿童之家;“一条纽带”则意图搭建起贯穿市、县、乡、村四级的服务网,使国家对儿童救助、保护、福利等政策能够打通“最后一公里”,解决“留守儿童”因监护缺位而面临的成长问题。

  近年来,随着国家脱贫攻坚任务的完成、乡村振兴的稳步推进,“童伴妈妈”项目也从当年的主要救困,逐渐转向了对农村留守儿童安全、学习、性格、心理健康等方面的关爱。

  记者:爷爷奶奶怎么评价“童伴妈妈”?这些留守儿童他们的爸爸妈妈又怎么评价?

  王满香:小孩子在家里老是看手机、看电视,爷爷奶奶就说,我就是喜欢把小孩子送到你这里来,因为这里可以学到知识,小孩子一起玩又很开心。外面的家长常跟我们联系,会给我打电线年,正当王满香越干越起劲、得到越来越多孩子和家长认可的时候,为期三年的“童伴妈妈”项目进入最后一年,项目即将结项。这意味着,万安县很大一部分“童伴之家”将不再得到基金会的经费支持,而“童伴妈妈”也不再续签。

  差不多要到期的时候,当时我们同一批的“童伴妈妈”跟我们联系,说这个项目结项了,到时候我们怎么办?

  我是一直想做,要把“童伴妈妈”做下去。你把村里的留守儿童已经带得很好,人家的小孩子不孤独,人家每一个礼拜来你这里玩,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事情。作为公益项目,“童伴妈妈”项目最早的资金是由发起方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靠社会募集筹款,再与地方包括民政、妇联、团委、慈善组织等进行合作,资金压力始终存在。

  我们也很纠结,我们的同事也都非常不舍,觉得因为结项要放弃很多点他们也特别特别舍不得,就会把一些特别好的点继续留下。然后我们再通过社会募集资金,接着支持这个点。

  因为我们是社会募集的,是一个公益项目。从我们的角度上来讲,一方面我们希望这个项目做了3年之后能够持续做下去,另外一方面,我们募集的资金也是有限的。我们也希望说在更多的点上去做一些试点,让更多的地方能够看到这个项目是有效的。所以我们又要做深,又要做面,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。

  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项目结束之后,“童伴妈妈”脱掉“童伴妈妈”的工作服,不能够再为孩子们提供这样的服务。

  是的,这样一个挑战就不仅仅是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一家的事,我们一直希望能够带动所有的项目相关方,地方政府、村里面、县里面、县项目办,包括省民政。在村里的“童伴妈妈”前途未卜时,事实上,乡镇一级已经在考虑未来该怎么办。

  当时有一个家长跟我们说起,如果这个项目停掉了,如果我们这个项目真的缺钱,她说她宁愿自己不要工资回来。当时听了这个话,我们乡镇干部心里是酸的。

  我们地方财政的压力太大了,一个点一年运行费用就要几万块钱,5万块钱,我四个点一年要多少?我这个乡镇的财政收入一年是多少?我们都要算过数的,我要保障整个乡镇的运行,我要额外再拿出资金来弥补“童伴妈妈”的运行,那多大的压力。所以这是很困惑的一个问题,不是说我一个乡镇,可能涉及全县,每个乡镇都有。在这样的背景下,相关情况和诉求通过乡镇进一步向县一级党委政府反映。

  我们通过人大会、政协会包括各种的领导调研或者座谈会的形式,向县委进行汇报。

  当时我们也向县委县政府打了报告,资金解决这一块,也考虑到我们这个项目,乡镇、村民还有乡村两级都非常支持,也有迫切需要。2020年,在了解到家长的迫切需求,广泛听取了乡镇党委和民政的意见,万安县委县政府决定,把合同期满的“童伴妈妈”项目,由县财政接手过来。

  它是参照原来的“童伴妈妈”项目资金纳入财政预算,当时是按照扶贫基金会原来5万元一个点,由财政每年纳入预算。“童伴妈妈”的培训、“童伴妈妈”的活动经费,还有“童伴妈妈”工资这些都统统纳进去。按照县里的计划,不仅要接手“童伴妈妈”项目,还要在更大范围内复制推广,增加点位。但决心已定,钱从哪里来?

  这个钱,我们一方面是从政府里面拿出一部分的专项资金;第二,我们其实很多在外的乡贤也非常关心重视这项工作,因为他们可能有自己的小孩也是留守儿童,可能有些是他们亲戚朋友的小孩,也是留守儿童;第三个我们还借助于三峡集团,因为三峡集团到2023年为止,在万安县帮扶了20年,我们也从他们的帮扶资金里面,专门安排一部分资金用于做“童伴妈妈”这项工作。陈迪于是中国三峡集团在万安挂职的副县长,据他介绍,从2020年开始,三峡集团每年对万安县“童伴妈妈”项目进行资金支持。

  我们这个其实就是履行社会责任,就是要想尽办法谋划好的、有意义的捐赠项目。2019年,当时我们三峡集团派万安县挂职的干部赵明浩同志,当时到万安乡镇调研的时候,了解到“童伴妈妈”这个项目在关爱农村留守儿童,还有助力脱贫攻坚这块,确实有着积极的作用。所以当时他看完之后就立马决定,后边一定要资助这个项目。在2020年,安排了50万的资金,2021年还有2023年,在这两年又安排了130万用于“童伴妈妈”这个项目。

  那就意味着政府要动员方方面面的力量,来共同推动这项工作,真抓实干,而且是要交账的。2024年全县人大会开会的时候,我还要跟大家报告,我们实事哪些完成了,哪些没有完成。所以我们平时的工作调度,也是把它列入我们重点督查督办的一个重要的事项。

  如果进入政府工作报告那是要实施的东西,就是政府工作报告里面的每一项东西都要兑现的,都要面对老百姓。有没有按照县里面的要求,民政这块也好,有没有去落实,它要考核的,我们要考核,那就进入这个考核体系了。

  跟她们说了一句,7月份开始咱们工资就在“党建+农村幸福社区”发了,让她们准备一张银行卡,跟之前的那张银行卡就不一样了,换了一个银行发。

  罗健初中毕业一年,没有继续读书,最近他在万安县城学习汽车修理,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村了,曾琴希望借这次机会了解他现在的生活和心理情况。

  曾琴告诉我们,大约10年前,罗健的父母相继从家里离开,此后音信全无,再也没有回到村子。

  没有。我记得那天晚上,我妈是先走的,她也没跟我说什么,就走掉了。我爸晚上回来之后,第二天我们还在睡觉的时候就骑车走掉了,一直也没说什么,就没回来过了。深深的伤害让罗健不堪重负。此后,年幼的罗健和弟弟只能跟着奶奶一起生活,后来奶奶去世,兄弟俩由大伯继续抚养。

  习惯了,可能就这样一直跟我奶奶生活,就待习惯了,毕竟十几年都没见了。我奶奶去世的那天,我在想爸爸怎么不回来,我奶奶也一直在等,每次过年的时候,我奶奶就坐在门前等着我爸爸回来。2018年,刚刚成为“童伴妈妈”的曾琴入户家访,也是在这间老房子里第一次与罗健见面。

  我刚开始去的时候,我跟他沟通,一问他,不是的话,他就是摇头,如果是的话他就点头。眼睛也不敢直视你,看起来非常内向,有点自卑。因为罗健的特殊情况,曾琴首先想到从“温暖”入手。她常常家访,关心罗健的生活,倾听他的需求和愿望。慢慢地,罗健从对“童伴妈妈”拒绝到亲近,有什么话也愿意跟曾琴讲了。

  我就是天天去,每个礼拜都去他们家,比如说去帮他们折折衣服,陪他们聊聊天。过生日的时候,就跟他大伯说,我说明天罗健的生日,你把这两兄弟带到“童伴之家”来。我就给他买了一个好大的蛋糕,那上面写着“小健生日快乐”。当时过生日的时候,我一打开那个盖子,他就这样傻傻地看着,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蛋糕似的。后面我就问他,我说罗健你是不是没有吃过蛋糕,他就摇头,他说没有。然后叫他许了愿之后,我们就叫他吹蜡烛。当时我们吃蛋糕那个情景非常开心,他吃着吃着蛋糕,我把蛋糕抓了一把往他脸上一抹,他就笑了。点点滴滴,两兄弟对我产生了一种信任关系,我们也就拉近了,好像有一种亲子感情一样。

  很大的变化,说他比较听话了。原来脾气暴躁,说他就发火。“童伴妈妈”经常会来家里,关心他,开导他,跟他说说话。她脾气非常温柔,说的话哪个孩子不喜欢听?人又长得很可爱,脾气又非常温柔,我都很喜欢她,不要小孩说,我都喜欢她。

  突然面对像罗健他们这样一种特殊家庭、特殊的孩子,你会不会感到很困惑?怎么帮他们啊?

  如果我们没有经过上面的培训,发生了事情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处理,也不知道运用这里面的知识,沟通、情绪,还有同理心、专注,去倾听他心里面的内在需求,所以没有学这些东西,我们都无从下手。

  对,后来就是沟通技巧,怎么样跟家长沟通,家长不理你,你去家访小孩子不理你,他躲在角落里,你要用什么样的沟通技巧去说服家长。还有一个情绪管理,这几个方面我觉得对我们做“童伴妈妈”初期非常的重要。

  比如说你们通过严格的选拔之后,我成了“童伴妈妈”,我有爱心,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,你怎么给她赋能?

  我们技术援助团队主要做的一项工作就是培训。我要给你初级培训、中级培训、高级培训。后面的话,你做了一定时间了,我们会遴选20%优秀的“童伴妈妈”做骨干培训。因为“童伴之家”的活动会分层级、分方面的,会有心理的、安全的、阅读的、美育的,专题的培训。

  我们县里面的心理咨询师,每个月下乡,去给家长还有老师培训,包括我们县项目办的督导会,都会请国家的二级心理咨询师给我们讲课。所以对心理学这一块,我们又更上了一层台阶。

  对,而且镇里面有一些关于儿童的培训,他们镇里面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我,叫我去多学一点儿童方面的知识。

  我们分两块来,第一块就是线上和线下。按照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给我们培训的,我们之前有一批“童伴妈妈”,这批“童伴妈妈”很好的。而且我们还有“童伴妈妈”走出去的,去北京,还有去其他一些地方学习的,她们学习回来之后很兴奋的,开阔了她们的眼界,说下一步要怎么干。第二块我们叫帮带培训,就是老“妈妈”带新“妈妈”。

  以前的话坐在下面都是听老师讲,到了后来,要我们自己去跟新的“童伴妈妈”讲了。

  是。然后再到后面的督导师,我们有一个线上的培训,因为我是督导师,也是高级的督导师,我们是要对外输出的,就是带领别的省的“童伴妈妈”,我们在线上给她们一对一服务,去辅导她们。所以这一路走来也是非常艰辛,但是我感觉这一切都是值了,不仅自己提升了很多,同时也帮助了更多的“童伴妈妈”,也提升了她们自己。

  相关的场所、人员配备,村两委干部协助在村一级引导好“童伴妈妈”事业的发展,要配合我们的“童伴妈妈”,对当前的留守儿童在节假日要开展一系列的文体活动、劳动活动等。我们要求是每个月至少15次以上,也是纳入我们对村的月度考核。第三个内容就是要保护好,在我们辖区范围之内,如果留守儿童在不管防溺水也好、相关的一些生活安全也好,如果发生了一些伤亡事故,这个是底线责任,在年底的评选评优是一票否决的。为了接续“童伴妈妈”的项目,万安县不仅为合约期满的“童伴妈妈”提供了资金支持,科学的管理,而且在搭建人才梯队的同时明确提出阵地建设,也就是要继续复制和推广这个项目。到目前为止,在全县已经有47个村子建立了“童伴妈妈”点,其中有25个是万安县自己所为。

  这块工作我们是有考核的机制,包括我们还会不定期、不定时地进行抽查,看她们是否在岗。我们还会看对孩子的一些教育,就是在此期间她们是怎样的一个工作的过程。这个跟她的绩效肯定是挂钩的。

  当时我们来的时候,因为我们是没有电话通知,我们直接到的,老人都在这里打牌,地上有烟头,桌子上都在打牌、打麻将。

  那如果说按照“童伴妈妈”这个项目的标准,建“童伴之家”点的标准,它是否达标?

  不达标。面积是够了,但它不是独立的。因为老人也在这里活动,我们这里配的什么跳跳杆、足球、篮球,配的小孩运动的器材也比较多,老人在这里走来走去,周末的时候开展活动,可能就很容易撞到老人。那么小孩会受伤,老人也容易受伤,所以有安全隐患。

  他就坚持,就是说你们再这样下去我就关掉你们,我就不同意了。我说不管怎么样,我想办法也要找到另外的场所。

  并不是说挂不住的问题,这个是关系到我们留守儿童的问题。上户也好,去走访也好,老年人在家里,这个小孩不知道怎么做,所以好多小孩我看起来,没有“童伴妈妈”的带领,留守儿童没有健康成长。所以我一直是厚着脸皮我都要坚持下去。

  因为你不是这个村子第一任的“童伴妈妈”,而是前面的不太合适,调整过来以后你做的新“童伴妈妈”,所以你在上岗的时候,心理如何?

  压力非常大。我怕我做不好,所以我不断地学习,我们县“童伴妈妈”项目办也有派人来一对一地教我。

  因为上面来踩了点,第一个,就是我们当时“童伴妈妈”的基础设施建设,阵地这一块也不够健全,因为我们一开始学校还没有建好。另外一个,通过摸排,留守儿童的人数也达不到标准。

  万安县制定的“童伴妈妈”项目实施细则,借鉴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的标准,对于留守儿童数量、场所面积和安全性、基本设施设备等都有相应规定。为了能够达标,晓东村首先从硬件开始改善。

  学校当时的预算没有说“童伴妈妈”跟教学点在一起。我就看到它教室比较多,有多余的教室,条件比较好。我说我这个点,要把它搬到学校。我就找中心小学,因为是中心小学校长管理负责,他说他要问到上面,他也要承担一定的风险,有一定的责任。他问到上面,上面也比较支持。

  我们的家长也有这个要求,礼拜一到礼拜五孩子在学校,礼拜六礼拜天在家里,没事干就整天玩手机啊。有个“童伴妈妈”给他们管理,同时又能够教育,那不是两全其美吗。那边可以安心去做他们的农活,做他们的事。

  我就是这么想,哪怕是今年没有争取到,下一年我一定要争取到。晓东村距离县城70多公里,是万安县最为偏远的山村之一,交通十分不便。另一方面,晓东村也有着独特的优势,它是少数民族畲族村,也是万安县的“红色名村”。1931年,在第三次反“围剿”过程中,和朱德曾率部在此休整,待机歼敌。

  这个地方有自己的民族特色,因为是畲族,还有红色文化,所以在他们日常开放童伴之家,以及打造主题活动的时候,除了我们规定的动作,他们还有自己特色的,结合当地的活动,给孩子们更丰富的视野和活动。从理念上讲,“童伴妈妈”项目从2015年设立,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就希望各地能启动自身造血机制。而万安县的做法,让项目发起者看到了希望。

  “童伴妈妈”项目给我们的启示还是挺重要,就是我们的项目对于整个乡村需求,不仅是现在,未来也是,我们能筹集的资源杯水车薪,整个公益机构能筹集的资源对于乡村需求来说也是杯水车薪。但是我们怎么样能通过让我们这个项目做得更有意义,更有示范性,更能够牵动各方的心,更能够得到各方的认可,特别是党委政府支持,这个是重要的,这也是基金会存在的价值,是我们公益机构做项目的价值。“童伴妈妈”项目要落实对留守儿童的关爱与温暖,更要对孩子们帮心和扶志。那么,留守儿童一天存在,“童伴妈妈”项目能否不断接续?记者在结束采访前也特别询问了万安县县长巫太明。

  县里面对于“童伴妈妈”这项工作的支持,它会不会坚持下去,是不是一个长线的行为?

  这肯定是一个长线的行为,只要群众有需求,只要我们的留守儿童有需求,我们就一定会把这项工作坚持下去,而且会越做越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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